凯恩斯:经济学界的达芬奇
我是老哥哥,今天,我们要讲述一个人的故事。这个人,他既是数学家,也是哲学家;他混迹于最前卫的艺术家沙龙,也与一国首相纵论国是;他在金融市场上翻云覆雨,积累了巨额财富,却又转身将这些财富投入他钟爱的芭蕾舞团。他用一个理论,拯救了濒临崩溃的资本主义世界,也开启了一场至今仍在回响的、关于政府与市场边界的世纪大辩论。他就是约翰·梅纳德·凯恩斯,一个被誉为“经济学界的达芬奇”的男人。
要理解我们今天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,理解每一次经济危机时政府为何要出手干预,你就必须理解凯恩斯。而要理解凯恩斯,我们必须回到一个彻底失控的时代。历史的记忆总是倾向于记住那些惊天动地的巨响,比如战争的炮火,或者革命的呐喊。但它常常会忽略另一种更令人恐惧的声音——那就是当整个世界机器戛然而止时,那片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想象一下,你正走在1931年的纽约街头,或者是伦敦、柏林。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繁荣的气息,而是一种无形的、冰冷的恐慌。曾经彻夜不熄的工厂烟囱,如今像一尊尊沉默的墓碑,静静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。银行门口,排着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,人们脸上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希望的麻木。
他们不是来取钱的,因为银行里已经没有钱了。他们只是习惯性地站在这里,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判决。报纸上的头条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故事:失业率再创新高,成千上万的家庭失去家园,曾经体面的中产阶级在街头排队领取救济汤。孩子们饿得面黄肌瘦,他们的眼神里,你看不到童真,只有超越年龄的困惑和恐惧。
整个西方世界,这个曾经坚信自己掌握了“进步”密码的文明,仿佛被施了一个恶毒的魔咒,一夜之间陷入了瘫痪。最可怕的,不是贫穷本身,而是那种彻底的无序和无解。当时的经济学家们,那些亚当·斯密最忠实的信徒们,他们翻遍了所有的经典教科书,却找不到任何答案。
他们的理论——那只美妙的“看不见的手”——告诉他们,市场拥有神奇的自我修复能力。价格会下降,工资会降低,过剩的商品会被消化,失业的工人会找到新的工作,一切最终都会恢复平衡。这套理论,像钟表一样精密,像物理定律一样优雅,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,它似乎总是对的。
然而,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。价格确实下降了,但工厂倒闭得更快;工资确实降低了,但失业的人更多了。人们越是节俭,企业就越是萧条;企业越是萧条,人们就越是恐慌,越是不敢花钱。整个经济,就像一个陷入流沙的人,越是挣扎,陷得越深。
那个承诺会自动带来繁荣的“看不见的手”,此刻似乎已经僵死,或者说,它正在扼住整个世界的喉咙。政治家们束手无策。他们遵循着传统智慧,削减政府开支,平衡预算,试图向市场展示他们的“负责任”。但这些“疗法”就像是给一个大出血的病人放血,只让情况变得更糟。
街头开始出现骚动,极端思想如同病毒般在绝望的人群中蔓延。在德国,一个名叫阿道夫·希特勒的失意画家,正在利用民众的痛苦和愤怒,悄悄积蓄着力量。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浓重的迷雾之中。旧的信仰已经崩塌,新的道路却不知在何方。
所有人都感到,有什么东西从根上就错了,但没有人能说清楚,那个错误到底是什么。古典经济学的宏伟大厦,在“大萧条”这场风暴面前,显得如此脆弱,仿佛随时都会倾覆。世界在等待一个能驱散迷雾的人,一个能解释这一切为何发生,并指出一条出路的人。
就在这片绝望的迷雾中,一个身影从英国剑桥大学的象牙塔里走了出来。他不是一个典型的学者,他身材高大,举止优雅,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傲慢的智慧。他就是约翰·梅纳德·凯恩斯。当他的同行们还在徒劳地祈祷“看不见的手”显灵时,凯恩斯却在冷静地凝视着这场灾难的深渊。他意识到,人们问的问题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于是,他,我们的叙述者,将这片混乱凝聚成了一个清晰得近乎残酷的谜题。这个谜题,不仅仅是写给当时的经济学家,更是写给我们每一个生活在现代市场经济中的人。凯恩斯提出的核心谜题是:“为什么一个潜在生产能力完好无损的经济体,会陷入长期、大规模的失眠状态?”
让我们把这个谜题拆解开来,感受一下它在当时是多么地离经叛道。你看,工厂的机器没有被摧毁,它们还好端端地待在那里,随时可以开动。土地依然肥沃,可以种出足够的粮食。工人们也没有失去他们的技能,他们渴望工作,渴望用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。
换句话说,构成一个经济体“供给”的所有要素——技术、资本、劳动力——都完好无损。按照古典经济学的逻辑,这就像一辆加满了油、引擎完好的汽车,它没有理由发动不起来。然而,这辆汽车就是熄火了,而且无论人们怎么推,它都纹丝不动。
数以百万计的人想工作却找不到工作,数以百万计的家庭想消费却没有钱消费,无数的工厂想生产却因为没有订单而只能关门。这是一种荒诞的、自我毁灭式的瘫痪。所以,真正的谜题就浮现了:如果问题不出在“供给”这一侧,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另一侧。
那个驱动整个经济体运转的引擎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它会突然熄火,并且无法自行重启?古典经济学家们相信,这个引擎是“价格”。只要价格和工资足够灵活,能自由涨跌,市场就能出清,供需就能平衡。
但凯恩斯看着现实,尖锐地指出:这根本行不通。在一个复杂的现代经济中,工资和价格具有“粘性”,它们不可能像理论模型中那样瞬间调整。更重要的是,就算工资降到零,如果没人买东西,工厂主也不会雇人。
这就把我们引向了谜题的核心:那个失落的引擎,不是价格,不是供给,而是某种更基本、更强大的力量。凯恩斯将它命名为——“有效需求”。简单来说,就是整个社会总的购买意愿和购买能力。它包括了普通人的消费、企业的投资,以及政府的支出。
凯恩斯意识到,正是这个“总需求”的引擎突然熄火,才导致了整个经济的停滞。那么,新的、更深层次的谜题来了:为什么总需求会崩溃?以及,为什么它无法像“看不见的手”所承诺的那样,自动恢复?
要解开这个谜题,就不能仅仅把经济看作是一部由理性齿轮构成的精密机器。我们必须深入到一个更幽暗、更复杂的领域——那就是人类的内心世界。这,就是凯恩斯的调查之旅的起点。
他要寻找的,是那只在暗中操纵着繁荣与萧条的、真正看不见的手——人类的心理。凯恩斯的调查,不像是一场枯燥的学术研究,更像是一场精彩绝伦的侦探行动。他没有把自己关在书斋里,而是从他自己丰富多彩、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人生经历中,寻找着一条条解开谜题的线索。
我们的调查,要从1919年的巴黎凡尔赛宫开始。当时,36岁的凯恩斯作为英国财政部的首席代表,参加了决定战后世界格局的和平会议。他周围,是当时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——美国总统威尔逊、法国总理克里蒙梭、英国首相劳合·乔治。他们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,一心想着如何惩罚德国,让它永世不得翻身。
会议桌上,充斥着复仇的叫嚣和贪婪的算计。战胜国提出了一笔天文数字的赔款,要德国用未来几十年的财富来偿还。年轻的凯恩斯坐在那里,看着这些所谓的政治家们,内心充满了鄙夷和恐惧。在他的眼里,这些人不是在缔造和平,而是在为下一场更大的战争埋下火种。
他看到,这些政治家们完全被短视的、非理性的情绪所驱动——愤怒、复仇、贪婪。他们根本不考虑经济规律。凯恩斯用他惊人的数学天赋迅速计算出,这笔赔款将彻底摧毁德国的经济,一个贫穷、屈辱的德国,必然会成为极端主义的温床。他一次次地向他的上司,向首相发出警告,但没人听他的。
在极度的失望中,凯恩斯愤然辞职。他回到英国,把自己关起来,在短短几个月内,写出了一本震惊世界的书——《和平的经济后果》。在这本书里,他像一个先知,精准地预言了苛刻的条约将如何导致德国经济的崩溃、欧洲的动荡,并最终催生出一个复仇的怪物。二十年后,当希特勒的铁蹄踏遍欧洲时,全世界才想起了凯恩斯这个可怕的预言。
这次经历,是解开谜题的第一条关键线索。它让凯恩斯刻骨铭心地认识到:驱动历史的,往往不是理性的计算,而是强大的、非理性的情感。政治家会被复仇心冲昏头脑,整个国家也会被群体性的狂热或恐惧所裹挟。如果连决定世界命运的和平条约都可以如此非理性,那么,构成经济活动的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决策,又怎么可能是完全理性的呢?
凯恩斯的生活,远不止于会议室和讲堂。他有一个截然不同的“平行世界”——布卢姆斯伯里文化圈。这是当时伦敦最顶尖、最前卫的文人艺术家团体,成员包括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弗吉尼亚·伍尔夫。在这个圈子里,他们谈论的不是利率和贸易平衡,而是艺术、哲学、性和爱。他们挑战一切传统,蔑视维多利亚时代的虚伪道德。
凯恩斯是这个圈子的核心成员,他甚至娶了当时著名的俄罗斯芭蕾舞演员莉迪亚·洛波科娃,并出资赞助她的舞团。这种生活方式,让他在古板的剑桥学者中像个异类。但正是这种经历,给了他第二条至关重要的线索。他从艺术家朋友们的身上看到,创造力来源于瞬间的灵感、激情和无法言说的冲动。他从自己惊心动魄的投资生涯中更是深有体会。
凯恩斯是一个极其成功的投机家,他每天早上躺在床上,一边吃着早餐,一边阅读财经报纸,就能做出买卖决策,几经沉浮,最终为自己和剑桥大学国王学院赚取了巨额财富。他后来总结自己的投资秘诀,不是靠什么复杂的数学模型,而是像一场“选美比赛”。你不是要选你认为最美的人,而是要猜“大多数评委”会选谁做冠军。这完全是一场心理游戏。
你必须揣摩大众的情绪,他们的贪婪,他们的恐惧。结合他在艺术圈和金融市场的观察,一个颠覆性的想法在凯恩斯脑中成型了。他意识到,驱动经济,尤其是驱动“投资”这个核心引擎的,不是什么理性的收益预期计算,而是一种他称之为“动物精神”的东西。
这是一种源自人类本能的、自发的、非理性的乐观冲动。企业家投资建厂,不是因为他们能精确计算出未来二十年的回报率,而是出于一种“老子就是要干一番事业”的激情和直觉。当整个社会洋溢着乐观情绪时,“动物精神”高涨,人们敢于投资,敢于消费,经济一片繁荣。
但是,一旦未来变得不确定,一旦恐慌开始蔓延,“动物精神”就会瞬间消失。人们会变得极度悲观,宁愿把钱藏在床底下,也不愿去投资或消费。这就是大萧条的心理真相。不是机器坏了,是所有人的“动物精神”都死了。这就是第二条线索:经济的波动,根植于人类非理性的心理预期。
当凯恩斯正在形成他的革命性思想时,他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、也最可敬的对手——来自奥地利的经济学家,弗里德里希·哈耶克。哈耶克是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坚定捍卫者。他英俊、儒雅,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充满魅力。他相信,市场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,任何形式的政府干预,都像是外行去修理一块精密的瑞士手表,最终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。
1930年代初,凯恩斯和哈耶克在伦敦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世纪大辩论。哈耶克认为,大萧条是市场在“纠错”。是之前非理性的繁荣吹起了泡沫,现在泡沫破了,必然要经历一个痛苦的“清算”过程。那些不计后果的投资必须被淘汰,资源需要重新配置。政府应该做的,就是袖手旁观,忍受短期的痛苦,让市场自己完成这个“排毒”的过程。
凯恩斯听着哈耶克的理论,几乎要被气笑了。他回敬了一句后来流传于世的名言:“从长远来看,我们都死了。”他反驳道:你所谓的“长期”,对那些正在挨饿的失业工人来说有什么意义?当经济陷入严重萧条,当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不敢花钱时,市场自身是无法走出来的。这场辩论的核心,就是著名的“节俭悖论”。个体的理性,汇集在一起,却导致了集体的灾难。这就是凯恩斯找到的第三条,也是最致命的一条线索:微观层面上的正确,不等于宏观层面上的正确。
1936年,一本厚重、充满了复杂数学公式和哲学思辨的著作出版了。它的名字很拗口——《就业、利息和货币通论》。这本书,就是凯恩斯向全世界提交的破案报告。它的出版,在经济学界引发了一场堪比哥白尼“日心说”的革命。在这本书里,凯恩斯终于揭示了他所发现的那个惊人本质。
这个“啊哈!”时刻的到来,是如此的清晰,又是如此的颠覆。凯恩斯告诉我们:资本主义经济不是一个能够自我修复的完美循环,而是一个内在不稳定的系统,它极易因为人类的心理预期而陷入“非充分就业的均衡陷阱”。让我们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理解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。
想象一下,整个国家的经济是一个巨大的浴缸,浴缸里的水,就是“总需求”。浴缸有一个进水口,是“投资”和“政府支出”;它也有一个出水口,是“储蓄”。在古典经济学的美好世界里,这个浴缸是完美的。人们存多少钱,这些钱就会通过银行,一分不少地转化成企业家的投资。出水口流出去多少水,进水口就会自动补充多少水。
浴缸的水位总能保持在“满水位”,也就是“充分就业”的状态。但是,凯恩斯通过他的调查发现,这个浴缸有致命的设计缺陷。首先,出水口(储蓄)和进水口(投资)之间,没有自动连接的管道。人们存钱,是出于对未来的不安全感。而企业家投资,是出于“动物精神”的乐观冲动。这两件事,完全是由不同的动机、不同的人群决定的。
在大萧条时期,发生了什么?由于对未来的极度恐惧,所有人都拼命地存钱,导致浴缸的出水口被开到了最大。与此同时,由于对未来的极度悲观,企业家的“动物精神”彻底消失,他们根本不敢投资,导致浴缸的进水口几乎被完全关闭了。结果就是:浴缸里的水疯狂地流失,水位急剧下降。
更可怕的是,水位下降本身,会进一步加剧人们的恐慌,让他们更不敢花钱,更想存钱,从而让出水口开得更大……这是一个恶性循环。最终,浴缸的水位会降到一个很低的位置,然后稳定下来。在这个位置上,流出去的水和流进来的水一样少,系统达到了一个新的“均衡”。但是,这是一个可怕的均衡。在这个均衡状态下,对应着大量的工厂倒闭和大规模的失业。
这就是凯恩斯所说的“非充分就业的均衡陷阱”。整个经济系统,就像那辆熄火的汽车,自己卡死在了低谷里,根本没有内置的力量能让它重新爬出来。这就是谜题的最终答案。市场失灵了。那只“看不见的手”已经僵硬,它无法阻止经济坠入深渊,也无法把它从深渊里拉出来。
那么,怎么办?凯恩斯在这里,给出了他那足以改变世界进程的药方。既然系统内部已经失去了重启的能力,那就必须引入一个强大的外部力量。既然“看不见的手”已经失灵,那就需要一只“看得见的手”来援助。这只“看得见的手”,就是政府。
当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不敢花钱的时候,政府,是唯一一个可以反周期行动的主体。政府必须站出来,扮演“最后消费者”和“最后投资者”的角色。怎么做?通过财政政策。政府可以减税,把钱直接还给民众,鼓励他们消费。更重要的是,政府可以主动增加开支,去修路、建桥、盖医院、投资公共工程。
这些政府支出,就像是强行从浴缸的进水口注入一股强大的水流。这股水流会产生奇妙的“乘数效应”。政府花一块钱雇一个工人修路,这个工人拿到工资后,会去买面包;面包店老板赚了钱,又会去买面粉;面粉厂老板赚了钱,又会去雇佣新的工人……最初政府投入的一块钱,会在经济系统中循环往复,创造出好几块钱的总需求。
这股初始的水流,会打破那个悲观的恶性循环。随着总需求的回升,工厂会接到新的订单,人们的恐慌情绪就会缓解,企业的“动物精神”就会复苏。就这样,那只“看得见的手”,不是要取代市场,而是要去“唤醒”那只僵死的“看不见的手”。它的作用,就像是给熄火的汽车搭上电,重新启动引擎。一旦引擎被重新发动,政府就应该功成身退。这就是凯恩斯革命的本质。他并非要摧毁资本主义,恰恰相反,他是要拯救它。
凯恩斯的理论,像一道闪电,划破了大萧条的黑暗。而真正让凯恩斯主义成为西方世界正统经济思想的,是第二次世界大战。战争,成了一场规模空前的、非自愿的凯恩斯主义实验。为了赢得战争,各国政府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进行借贷和支出,大规模地制造飞机、坦克、军舰。结果呢?那些在大萧条中困扰各国的失业问题,瞬间消失了。
战争结束后,凯恩斯主义成了新的圣经。从1945年到1970年代初,整个西方世界迎来了长达三十年的“黄金时代”。经济持续增长,失业率维持在低位,中产阶级空前壮大。各国政府普遍接受了他们的职责:利用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这两种工具,来“熨平”经济周期,避免再次出现大萧条式的灾难。凯恩斯,这位曾经的“异端”,成了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“救世主”。
然而,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。他的老对手哈耶克,在凯恩斯主义最鼎盛的时期,几乎被学界遗忘。但他和他的追随者们,从未放弃过警告。他们认为,政府干预这只“看得见的手”,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。短期的刺激,会以长期的通货膨胀和政府债务为代价。政府的权力一旦扩张,就很难再收回去。
到了1970年代,哈耶克的预言似乎应验了。西方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“滞胀”危机——经济停滞和高通货膨胀同时发生。凯恩斯主义的药方,对此束手无策。于是,哈耶克的自由市场思想强势回归,催生了里根和撒切尔夫人的革命。那只“看不见的手”再次被请回了神坛。历史,就在这两极之间来回摆动。
2008年,当雷曼兄弟倒闭,一场堪比大萧条的金融海啸席卷全球时,全世界的领导人,不管他们之前是多么信奉自由市场,都在一夜之间,重新捡起了凯恩斯的剧本。他们大规模地救助银行,推出数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。当时,连《时代》周刊的封面都赫然写着:“我们现在都是凯恩斯主义者了!”
然后,是2020年的新冠疫情。当世界经济再次被按下暂停键时,各国政府的应对措施,更是将凯恩斯主义推向了极致。所以,我们从凯恩斯的故事中,能得到什么样的最终洞见呢?这个洞见就是:凯恩斯并没有给我们一个一劳永逸的终极答案。他给我们留下的,是一个永恒的、没有标准答案的权衡和选择。
他揭示了现代市场经济一个深刻的内在矛盾:它拥有无与伦比的创造财富的效率,但它同时也内含着自我毁灭的不稳定基因。它既需要“动物精神”的非理性冲动来驱动繁荣,又会因为这种非理性的恐慌而陷入崩溃。因此,凯恩斯与哈耶克的辩论,不是一场谁对谁错的学术争论。它代表了人类社会治理中两种根本力量的永恒张力。
一边是追求效率、自由和个体创造力的市场力量;另一边是追求稳定、公平和集体安全的政府力量。一个健康的社会,需要的不是让其中一方彻底压倒另一方,而是在两者之间,寻找到一种动态的、智慧的平衡。我们必须承认,市场会失灵,危机会发生,而当危机来临时,集体行动是必要的。但同时,我们也必须警惕哈耶克的警告,政府的干预并非没有代价。
所以,下一次,当你看到新闻里在讨论央行是否应该降息,或者政府是否应该推出新的刺激法案时,你要知道,这背后,是凯恩斯与哈耶克灵魂的再次对话。凯恩斯,这位经济学界的达芬奇,他最大的遗产,不是一套具体的政策工具,而是一种思想武器。他让我们从对市场的盲目信仰中解放出来,赋予了我们正视危机、并主动采取行动的勇气和责任。理解了凯恩斯,我们才真正开始理解我们所处的这个复杂而脆弱的现代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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